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我慎重地把晓斌劝下,让他认真练球。
“晓斌,这次我一定比你先进下一轮!”
车还没有启动我们就到了时代,八哥说:“我真不想看这场比赛啊!”
“怎么了?”翁娴问。在车上的时候,她一口一个杨帆哥哥长杨帆哥哥短的,叫得可亲了呢。
“唉,一个是四汇,一个是蓝马,一个是杨帆,一个是薛励,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唉!”
“这有什么,比赛嘛。”我道,“哎,那我是哪个,手心还是手背?”
“什么意思?”
“没什么,算了,我就吃点亏,当手心吧。”
“手心有什么吃亏的?”翁娴问。
“你见过有人拿手背拉手的吗?”
“那吃亏的应该就是手背啊!”
“可是拉完以后啊,”我话里有话地道,“就不能再拉了——你说哪个吃亏?”
翁娴不再言语。
进到时代,八哥看到郄易在观众席上,就势跟了过去,翁娴在更衣室里陪我坐着。
我需要她——她肯定知道,我需要她。
我们并排坐着,谁也不说话,我突然间很想吻她,但是又不敢。
鼓起勇气,又泄下来;泄下来,又鼓起……我试探性地凑到她脸前,她本能地闪了一下,然后,停在那;我继续往前伸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的——她一下子把脸侧过去。
“薛励,你别这样。”
我羞愧不已。
“薛励,时间到了,”翁娴站起来看着表,“该上场了。”
“哦,”我定定神,“这么快?”
我拿起球杆,告诫自己该比赛了。调整完毕,我目光坚定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薛励!”翁娴叫住我。
“嗯?”
翁娴微笑着晃着自己的小拳头,把手背的一面朝向我。
齿如含贝,唇如朱丹。
“呵。”我返回来,用手背跟她轻轻碰了一下。
“好好比赛!”
“嗯。”
预赛结束,在翁叔给摆的庆功宴上杨帆就对我惺惺相惜,说:“一早就想跟你领教来着,可一直没找着机会。”
我那时候还笑呵呵地揶揄道:“没事,总会有机会的。”
这不,这么快就应验了。
“第一轮就跟你相见,唉,”杨帆握着我的手道,“真是不忍心啊!”
小伙子貌似太狂妄了。
“呵,放心,瞿聿的仇,我一定替你报!”
我依稀记得小君子在时代输给过狂人。
“不用劳烦,”杨帆道,“报仇这个事,我还是想自力更生。”
“哎,自力更生也要有资本呀。”
“比完就知道有没有了!”
……
我就奇了怪了,我们总是一人赢一杆,一人输一杆,比分胶着,交替领先,交替落后,气氛很压抑,我的手心全是汗,想起刚才对翁娴说的话,吓得我忙在裤腿上擦一擦,用嘴轻轻吹一吹。
真是亏大发了。
前两局我们的大比分打成1:1平,一个6:5,一个5:6;第一局最后一盘我差点就输掉,幸亏他出现了一个比较低级的失误,愣是把7号球爆出了台;第二局我差点就能把他淘汰,结果最后被他有如神助地清台——他在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愣是硬把我拖进了决胜局。
我很忿忿。
把黑八送进中袋,我反超一分,4:3暂时领先。
眼看如果照这个架势、照这个规律下去的话,最后赢的人肯定是我,只是个时间问题。
但是我可没这个把握敢去冒险,我想,下一场我也必须赢——必须!
轮到他开球——没进!真是天助我也。
我边打磨着巧粉边观察桌面上的球势,11号球和13号球贴在岸边,9号、10号和15号球挤在一起,这很棘手;全色呢,6号、7号在洞口附近,别的球都没有进球线路,天呀,你还不如让他进个球呢,哪有你这样助人的。
没辙,总不能不打,先把7号弄进去再说,加个塞,看能不能把球堆炸成理想的模样。
啪——球群应声炸开,我眼花缭乱地看着球们乱跑。
它们停止了运动,这个形势……哎?形容形势是怎么着来着?一片大好?对,那眼前的这个形势这不是一片大好嘛!
天在上面露出了深沉的笑容——虽然他笑起来没有翁娴好看。
小定杆,4号中袋;接着,3号中袋;绕到对过,小高杆,1号中袋;大力低杆,2号下底;母球弹了一库,轻轻把6号往前挤了挤,吓我一跳,还好力度较小,无伤大雅;把6号稳稳地送进袋口,母球停在右顶袋与5号球两点所在直线的延长线上,很直很直,直得——
让我想到了高崖兄的性格。
黑八在球台另一面,就算把母球按部就班地拉回来,也还是不好处理。
直球不容易走位,若不借助反弹,只能直来直去;但若只是直来直去,那肯定无法尽可能地接近黑八;高杆跟进,母球势必会跟着一起进袋;定在原地,没有人会这么傻,至少我不傻。
一旦我失手,又挡不住会给小君子留下一杆收掉的清台可能,那我可就功亏一篑了,是时杨兄上手一杆清台重燃斗志扭转乾坤反败为胜亦未可知。
只有一路可走。
绝处求生,夹缝求存。
杆法,笃定是低杆。若不加塞,母球纵向旋转,直来直去至少五库尚能折到底岸处,且不论台面上浩浩荡荡七颗花色球严把交通要塞,便却是清光的台面上也难结出这系数如此之大的效果。
只得加旋转。
可若加左塞,母球拉回时的旋转是顺时针,吃一库后的走向是向右手——顶岸方向,背道而驰,与黑8渐远。
那就只能低杆,右塞。
我擦擦巧粉,俯身运杆。
母球极通人性,悠悠缩回,迈着轻盈的步伐与仿似已跟她经历了什么前世的五百次回眸后今生又遇到了的半咖色15号球擦肩而过,撞一下边库立时又加了速度,不卑不亢地穿过杂乱无章的花色球阵,直奔底岸而去。
——以一杆匪夷所思的清台,我终于拿到了赛点。
杨帆都情不自禁地为我鼓掌。
我立时很有成就感。
6:3——就这样,我撕掉八哥的手背——淘汰了四汇的小君子杨帆,跻身十六强。
赛后,杨帆佩服地拍拍我的肩膀:“输给你,也算值了!”
“别这么说,侥幸而已。”
“呵呵,”杨帆话锋一转,不知为何吐出这么一句来——“翁娴是个不错的女孩,你要珍惜她。”
“什么!”我道,“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让我赢的吧!”
“嗯?”杨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咳!不是!你没看见我那么针锋相对步步紧逼吗?差一点就把你赢了!我想赢我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的也是。
翁娴过来围着八哥手背上的那块肉故作亲热状——我不想理会他们在说些什么,一个人背着球杆走进更衣室。
我多想告诉她,我吃醋了。
2022赛季,中式台球职业化将驶入前所未有的快车道,大师赛分站赛冠军奖金30万,总决赛冠军奖金500万,大奖赛、公开赛等各类大型职业赛事层出不穷,大把的机会,高额的奖金,你最看好谁呢?谁又会继“光头强”杨帆之后创造新的纪录呢?
巅峰时期的杨帆有多可怕?2015年,杨帆包揽了大师赛3站分站赛冠军后,接着在16年初豪取全球总冠军+首站分站赛冠军,连续5冠无人能敌。“杨柳风横新征程,帆影随风过北方 。冠盖整齐携卫冕,军威扬武又一城 。”这是当时“光头强”在朋友圈发的一首藏头诗,“杨”“帆”“冠”“军”,可谓俾睨天下。
2016年大师赛九江站,杨帆在淘汰赛中遭遇代勇,“当红明星”VS“台坛泰斗”,“连冠”还是“终结”,无论谁赢,都将重新书写历史,狭路相逢勇者胜!
比赛开局,代勇1杆操作失误+1次犯规,将开球后的大好局面拱手相送,杨帆轻取1:0。“天王”出师不利让颓势几乎弥漫了整个上半场。
开局失误让代勇出师不利
随后,“光头强”乘胜追击,2炸1接将比分迅速扩大为4:0。代勇终结杨帆连胜的难度,也同步扩大为炼狱级。天王,你能应付这个吗?
杨帆主球分离角弧线精准K球
第5局,代勇开球清台扳回一城,但局面并不乐观。为了比分不被迅速拉大,代勇有意放慢了比赛节奏。作为老将他知道要想获胜,需要保证比对手更低的失误率,而此时的代勇恰恰失误比对手要多。
杨帆2库K球连消带打
有效果了!第8局,杨帆错失开球清台机会,代勇普胜后随之炸清,终于在首轮暂停将比分缩小至4:5。
代勇的开球终于找回“天王”感觉
休息过后的杨帆似乎预感到了威胁,开始稳扎稳打,但代勇也是越战越勇。两人随即开始了轮番清台,第11局,代勇炸清。第12局,杨帆炸清。第13局,代勇炸清。赛程近半,两人的出杆均格外小心,由此陷入焦灼。战至第14局,杨帆凭借坚固的防守8:6领先。
无懈可击的防守
第15至17局,成了代勇的表现时刻。先是1炸1接追平比分,接着打出1杆精彩绝伦的压哨跳球,9:8将比分反超。
代勇压哨跳进
第18局开始,比分进入最激烈的犬牙交错期,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先是杨帆炸清将比分扳平,接着代勇回敬炸清再度反超,比分10:9。对6连胜的强烈欲望让杨帆再次打出优势,连胜2局11:10再度反超。
逐日之弓:杨帆射穿对角线
但此时,依靠防守反击的杨帆却展现出进攻不利的状态,此消彼长,代勇的进攻却频频得手,从第22局开始连下三城。在防守上,代勇也是格外坚固,一杆无解的“堵门”防守,寸步不让。
代勇攻防一体
第26局,代勇普胜14:12率先拿到赛点。关键局27局,代勇开球,随着最后一刻黑八落袋,代勇炸清获胜。一代天王虎口拔牙15:12,让杨帆的6连冠梦想戛然而止。
代勇自信翻袋
很多名人都爱写回忆录,那是他们精彩人生的昨日重现。中式台球的大师们是幸运的,自己当年的征战历程被完好的保存在影像资料里。每一次出杆、每一次落袋,都能得到真实的还原。时过境迁,曾经为之心心念念的胜利在已经“剧透”的今天似乎不那么重要了,但经典的场景就如同一壶老酒,当时醉人,如今醉心,时时回味,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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